郎朗認真地說:“媽,我特別想要一個禮物?!?/div>
我趕緊說:“你說吧,你想要什么,媽媽一定給你買!”
郎朗的眼睛里充盈著淚水:“媽媽,我就想讓您好好地抱抱我!”
我熱淚橫流,把郎朗緊緊地抱在懷里,用下巴抵著兒子的小腦袋。
郎朗在我懷里輕聲說:“媽媽,我受點苦都沒啥,我最難受的是,媽媽不能抱我……”我哭出了聲。
在郎朗童年的記憶里,他總是不斷地哭喊著尋找媽媽,渴望媽媽抱著他……
這骨肉分離的漫長3年,是兒子成長歲月中最天真爛漫的時光,我卻不在兒子身旁。
兒子一天天長高的身體,我不能看見;兒子一天天變粗的嗓音,我不能聽見。
而最令我痛不欲生的,也正是無法擁抱兒子,不能體會母子連心的溫暖與快樂,而這種缺失是永遠都無法補救的!
1995年,郎朗赴日本參加第二屆柴可夫斯基國際青年音樂家比賽。
在郎國任的堅持下,郎朗選擇彈奏肖邦的《第二鋼琴協奏曲》。
一位權威專家覺得郎朗駕馭不了這么復雜的情緒,郎國任對郎朗說:“你彈的時候,心里就想著你對你媽媽的愛,為你媽媽好好彈!”
朗朗彈奏時,心里眼里只有我,只想著我的擁抱……
他找到了一份靈動的滿懷孤寂的詩情,他的彈奏充滿了溫暖他贏得了第一名!
這次比賽徹底改變了郎朗的命運。
3個月后,他與國際著名的IMG演出經紀公司簽約,從此走上了職業演奏家之路。
郎朗在美國求學的3年間,我沒有見過他一面。
因為他的職業生涯尚不穩定,所以我不敢辭去工作,依然兢兢業業地上班,生怕失去這份不多卻穩定的收入后,父子倆衣食無著。
1999年夏,郎朗應邀在芝加哥“拉維尼亞世紀明星音樂會”替補演出,與郎朗同臺的是世界一流的芝加哥交響樂團,合作者是指揮大師艾森巴赫。
演出結束后,3萬觀眾同時起立,掌聲如雷。
第二天,《芝加哥論壇報》驚呼:“一個世紀巨星誕生了!”
之后,美國許多著名交響樂團紛紛向郎朗發出邀請,郎朗開始馬不停蹄地奔波,等待他的是一場接一場的音樂會。
2000年初的一天,郎朗打電話給我,對我說:“媽媽,我要接您來美國?!边@時,我正在醫院打點滴。
我的工資都用在了他們父子身上,長期的營養不良使我患上了低血糖。
那天,我突然直冒虛汗,兩腳發軟,栽倒在地。
由于長期孤身一人,我的內分泌失調,還患上了胃潰瘍,這些我都沒跟父子倆說過……
我做這一切時,從未想過回報,但此刻聽到孝順的兒子發出的邀請,內心真是前所未有地激動。
來到美國費城后,兒子直接將我帶到了一棟漂亮的房子前,然后把一串鑰匙放在我的手心:“媽媽,這是我送給您的禮物?!?/div>
我覺得像是做夢一樣,眼淚潸然而下。
3
驅散迷惘,擁抱暖陽
成為職業鋼琴家的郎朗有了固定的收入,我也辭去了工作,陪伴郎朗在世界各地巡演,其實這并不是件輕松的事。
郎朗的演出非常頻繁,一年要演100多場,像空中飛人一樣滿世界飛,光是倒時差就夠我受的了。
但我堅持陪伴在郎朗身邊。兒子的童年我已經缺席了,現在我不想再失去與兒子在一起的每一分鐘,哪怕是千山萬水,哪怕是千辛萬苦,我都要和兒子一起擔當。
郎朗的每一場演出,他都要為我留下最好的座位,我坐在臺下聽兒子彈琴,心里有說不出的自豪。
每一次我都被兒子的琴聲感動得淚流滿面。在兒子的琴聲中,我能看到自己在沈陽孤守時的悲愴身影,能聽到自己在夜半時分傷感的輕聲啜泣。
兒子在臺上的榮光有多么巨大,我這個母親內心的酸楚與感慨就有多么深重。
朗朗演出結束回到酒店,他住的房間總是和我相鄰。
他讓我給他沏家鄉的茶,熨燙襯衣,每天他都要我陪他散步,在散步時他會緊緊地牽著我的手……
仿佛他要把空缺了近10年的愛全部找回來—— 這時,他不再是叱咤樂壇的鋼琴大師,他只是我的兒子,我的寶貝。
然而,我覺得郎朗的臉上有時會有一抹淡淡的憂傷。
在成功給他帶來了巨大榮耀的同時,也帶給他些許迷惘。
有一天他忽然問我:“媽媽,會不會有一天我不能彈琴了?比如說,要是我病了呢?”
兒子的話讓我目瞪口呆,半天不知如何回應……郎朗居然一語成讖。
2003年5月的一天,有人把一架霍洛維茨大師用過的鋼琴借給郎朗,他非常高興。
那架鋼琴的琴鍵已被磨得很薄,他彈的時候便格外用力,沒想到彈著彈著,他的右手小指突然劇痛起來。
疼痛很快蔓延到整個右臂。醫生診斷認為,這是他練琴太過頻繁、手臂過度勞累所致,得休息一個月,否則右臂可能癱瘓。
接下來的日子,郎朗再也不敢碰鋼琴,安排好的音樂會也取消了。
可郎朗顯然無法適應沒有鋼琴的日子。
休息的第一天,他坐立難安,六神無主。
我知道我得找點什么事讓他做,要不然他會瘋掉。
我每天領他出門,去博物館、電影院、商場……我還給他買來一大堆莎士比亞的書,和他一起讀。
又特地邀來他的同事和朋友,在家里給他舉辦聚會。
起初他被迫跟著我的節奏走,但慢慢地,他對這些鋼琴之外的生活產生了興趣。
一天,郎朗對我說:“媽媽,我現在才知道,就算沒有鋼琴,我也能過得很好。生活是一個平衡體,它像一架鋼琴一樣,必須有很多不同的音階才能彈出完美的曲子,而不能只由一個單一的琴鍵構成?!?/div>
兒子的話讓我心里的石頭落了地,也讓我陷入了深思。
兩個月后,郎朗的手終于恢復了正常,但這件事給了我巨大的震動。
從兒子3歲起,我們一家人就圍著鋼琴轉,以郎朗練琴為中心,以他成為鋼琴家為目的。
我們一直簡單地認為,郎朗成功了,我們一家人就會幸??鞓妨?。
如今,郎朗的確成功了,可是我們一家人的幸??鞓吩谀睦锬??
經過幾個不眠之夜,我終于做出了決斷。
丈夫長年奔波,精神長期高度緊張,身體早已透支,醫生多次要求他休養,他卻擔心影響兒子的事業,一直硬撐著,現在是讓他退居幕后的時候了。
至于郎朗,以他現在的名氣和影響力,除了演奏鋼琴,還可以做很多事,比如傳播古典音樂、做慈善。
我對丈夫和兒子說出自己的想法,父子倆沉默半晌后同意了。
多少年來,都是郎國任為我和兒子做主。
他的堅定頑強、不屈不撓,成就了今天的郎朗,可是也造成了郎朗某些生活元素的缺失。
多少年來,這是我第一次做主。從現在開始,是該我們換一種生活方式的時候了。
從2004年起,郎朗開始不定期地為不同學校的孩子們上課,給他們介紹古典音樂。
他還和斯坦威合作,推出了斯坦威鋼琴的“郎朗系列”,每架鋼琴都配有小白板,學琴的孩子彈琴的時候如果靈感來了可以在上面寫或畫。
2004年8月,郎朗出任聯合國兒童基金會歷史上最年輕的親善大使,出訪坦桑尼亞等非洲國家。
2006年,他出任中國環境大使,關注日益嚴重的水源短缺、土壤流失和空氣污染等環境問題……
而我和丈夫也在改變。
丈夫開始每天花一兩個小時打乒乓球,這對以前爭分奪秒的他來說是不可想象的。
我則開始學英語和鋼琴,以便能像兒子一樣完全融入國際新環境。
每當我們一家三口圍在一起興高采烈地談天說地,每當兒子親吻著我和丈夫的臉頰深情地說“我愛你們”,每當注視著兒子快樂而純凈的笑臉時…
我欣慰地意識到,孤苦和迷惘已經遠去,郎朗也好,這個家也好,我們像當初約定的那樣,努力尋找著屬于我們的幸福和快樂……